一生的滋養_裁心鏤舌網
■心態
錢紅麗
每當下雨的生的滋養天氣,走到一個個小水坑前,生的滋養總是生的滋養條件反射想起北島的《雨夜》,里面的生的滋養句子簡直倒背如流:當水洼里破碎的夜晚/搖著一片新葉/像搖著自己的孩子睡去/當燈光串起雨滴/綴飾在你肩頭/閃著光,又滾落在地/你說,生的滋養不/口氣如此堅決/可微笑卻泄露了內心的生的滋養秘密/低低的烏云用潮濕的手掌/揉著你的頭發/揉進花的芳香和我滾燙的呼吸/路燈拉長的身影/連接著每個路口,連接著每個夢……
這樣的生的滋養記憶,多年來,生的滋養無法磨滅,生的滋養仿佛一種本能,生的滋養好比幼童時期打針,生的滋養當麥芒一樣尖銳的生的滋養鐵器突然戳進肉里,痛得情不自禁喊出兩個字———媽媽。生的滋養人類在極端恐懼的生的滋養無助狀態下第一想到的,總是生的滋養母親。每見小水坑,北島《雨夜》中的詩句總是適時冒出頭來,壓都壓不住,這大約是典型的詩歌綜合癥吧。讓人不得不一次次重回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那個時間段。套用上了歲數的人的口氣說一句,那是一個多么好的時代啊。
一個小女孩突然沒學可上,跟著家人自鄉下來到城里,被輕易拋到社會,在工廠流水線前進行著枯燥乏味的工作。應該是《朦朧詩選》救了她的。舒婷、顧城、北島、楊煉、芒克們的詩篇,將一個小女孩的精神世界慢慢填充著,簡直起到了文化啟蒙之效,使得她先前的九年義務教育都化作了零。自舒婷、顧城們的經歷中,她似也得到了一絲慰藉,他們兩個人分別是高中學歷和小學學歷???,有什么可怕的,人家照樣立足于社會。置身一段可以獨自給自己取暖的年歲,既絕望又充滿希望的年歲———從一段段分行的詩句中發現光明,從而用來照耀著自己。
至今,我似還會背楊煉的《諾日朗》:高原如猛虎,焚燒于激流暴跳的萬物的海濱/哦,只有光,落日渾圓地向你們泛濫,大地懸掛在空中/強盜的帆向手臂張開,巖石向胸脯,蒼鷹向心……牧羊人的孤獨被無邊起伏的灌木所吞噬/經幡飛揚,那凄厲的信仰,悠悠凌駕于蔚藍之上/你們此刻為哪一片白云的消逝而默哀呢/在歲月腳下匍匐,忍受黃昏的驅使/成千上萬座墓碑像犁一樣拋錨在荒野盡頭/互相遺棄,永遠遺棄:把青銅還給土、讓鮮血生銹……
一句句,一行行,飛天一樣超凡脫俗,金屬一樣擲地有聲。
有一次,去聽一場詩歌朗誦會,當到了舒婷的《祖國啊,祖國》,我于精神上熱淚盈眶,那是屬于一個人的秘密記憶。八十年代末那一批女詩人中,大約數舒婷最為大氣,沒有一味將自己浸淫于個人情感的書寫中,她將目光投向更遠更廣闊之地……
某一天,當我知道北島就是趙振開的時候,他已去國日久———那個時候,我的三觀慢慢有了雛形,是社會的風雨、個人的歷練的雙重夾擊所致。一個能將一首詩讀得熱血沸騰的年歲,永遠充滿活力與生機。
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,開始訂閱《詩歌報》月刊,每月上旬,總是去小城郵局小賣部去取。彼時,朦朧詩派漸漸式微,我們開始接觸歐陽江河的《玻璃工廠》,韓東的《大雁塔》,李亞偉的《中文系》……確乎讀這些人的詩歌時,那種神圣感突然消逝了,滋味頗為復雜,仿佛在教堂祈禱時突然笑出聲來,將那種宏大的端莊氣氛一下打破。至今我也說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里———是否有了識別之心,可以擅自去淘洗去甄別?也不全然,這一直是個謎。唯一對河南女詩人藍藍情由獨鐘,我一直作為她的忠實讀者而存在著。一位能將詩還原得那么簡潔干凈的女子,幾十年如一日,初衷不改。如今,偶爾看她的詩,依然聞得到那種熟悉的氣息———光陰對于她的內心,構不成任何破壞。偶爾回小城,看見書柜里那些積攢下十余年的詩歌月刊,總是一種“謂我心憂”的惆悵———一個人獨自活在一種文體里的時間,太久了。一個總是讀詩的人,大約是無用之人,無能對自己的將來,抑或對于社會,他必定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人。以前書寫時,也曾小心翼翼引用過芬蘭女詩人索德格朗,或者看電影時,突然聽見話外音里穿插著的朗費羅的詩句……那都是些值得珍視的過往享受了。
如今,一切都過去了,我重新回到本原,回到“白日依山盡”的起點,開始讀那些存在千年的古體詩,五言或者七律,一個詩人一個詩人讀下去,有時不免喟嘆,詩歌真是一生的滋養。